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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电影《等风来》形式与主题上的艺术探索


2018-05-16    来源:电影评介    作者:王淑娇

由滕华涛执导、鲍鲸鲸编剧的电影《等风来》最终收获7000多万的票房,与二人首次合作推出的电影《失恋33天》相比,《等风来》并没有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失恋33天》的好评如潮与《等风来》的褒贬不一、众说纷纭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如滕华涛自己所言,《等风来》是一部与《失恋33天》相反的电影,它从形式到内容都是一种多样性的尝试:“我们总结《等风来》的时候,认为想法是够的,但没有找到类似《双面胶》那样的外壳,满足大多数观众进电影院消费的初衷。”[1]姑且不论这种尝试是否成功,观众是否愿意买单,这种打破常规戏剧性的创作本身,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艺术尝试。 
  一、 艺术形式上的创新 
  总体来说,《等风来》从如下几个方面颠覆了观众对于电影及其故事的心理预期。 
  (一)情节的碎片化 
  整部影片既没有完整的故事,也没有贯穿始终的情节,如果非要对影片讲述了什么故事作一个总结的话,那么,可以勉强地说,从表面看来,电影具有公路片的形态,主要讲述美食作家程羽蒙、富二代王灿、失恋青年李热血在尼泊尔的旅行中寻找自我和人生意义的故事。但同时,《等风来》又是反公路片的,所有外在的矛盾冲突都转变为主人公内在心境的变化,整部影片没有“在路上”的惊险与刺激,没有爱情作为卖点和噱头,没有情节上的尖锐冲突和起伏,没有主人公经过精神洗礼后的大彻大悟,更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结局。有的只是一个个事件的“拼贴”,如寺庙中的争吵、与印度人的冲突、遭遇尼泊尔罢工等等,它们之间因缺少逻辑上的必然性和因果性,而形成了影片在情节上的“碎片化”特征。 
  (二)主题的诗意化、哲理化 
  “无论你有多着急或者多害怕,我们现在都不能往前冲,冲出去也没用,飞不起来的,现在你只需要静静的,等风来。”这是影片中的经典台词,也是点明主题的点睛之句。根据导演滕华涛的说法,电影制作之初,更多地是从当今中国的一个社会现象而不是电影形态本身出发,即一种普遍的不幸福感充斥着每一个人的生活。正是基于此,影片才以一种哲理化的方式向我们描述着拂去蒙尘、洗净铅华之后的简淡自得。但影片并没有以说教的方式向观众灌输寻找诗意的主题,它给出的只是一种模糊性的感受,表面波澜不惊,在平淡而不直露的叙述中,却承载着对人生终极指向的哲理思索。 
  (三)象征性 
  “等风来”的片名、主人公的化名“程羽蒙”、片尾出现的铜铃等都具有极强的隐喻性和象征性。首先,“等风来”可以是一种人生态度和人生状态,是摆脱了人生执念之后那潇洒的一挥手;是回归自我,倾听内心真实声音的那偶尔一触动;更是享得起繁华,耐得住寂寞的从容自得。其次,“程羽蒙”这个名字是对当下年轻人生存境况和内心迷茫的暗示。“羽蒙”出自《山海经》,它是一种天生翅膀很短的怪物,它渴望飞翔,但每次飞翔的结果都是重重地摔下,然而每一次的失败都无法阻挡它对下一次飞翔的尝试。这不正是当下年轻人奋斗、失败、委屈、不甘的真实写照吗?就像影片中的程羽蒙一样,她装模作样,假装坚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卑微,不是不害怕前路的艰辛,她想要的只是一个飞翔的机会,以此证明自己,让别人高看一眼。最后,影片结尾出现的铜铃与影片中为了让迷路的牛找到回家的路而挂在它脖子上的铃铛相互呼应,铜铃即是一种“回乡”的指南针。旅行结束,程羽蒙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但等着风吹响铜铃并露出浅浅一笑的她似乎和迷路的牛一样找到了归去的路,影片结尾这样的留白避免了烂俗的煽情,给观众留下更多想象和阐释的空间。 
  二、 对现代人精神困惑的书写 
  概括而言,影片从“装”“赶”“空”几个方面对现代人的精神困惑与迷茫进行了写实性的披露与讽刺。首先是“装”。女主人公程天爽,一个月薪两千的小白领,却要在人前吹嘘,装出月入两万的高贵,改名“程羽蒙”也透出一股子做作和虚荣劲儿。杂志主编也可谓是假贵族的代表,参加时尚派对却偷溜出来吃烤串,吃完还不忘除去口中异味。程羽蒙本要做一名“扫雪工”,还原世界的真相,实际的工作却是要把同样充斥着失业、贫穷的尼泊尔吹捧为世界上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可以说,正是为了得到他人的尊敬和羡慕,“实际是”“程天爽”的人变成了“看来是”“程羽蒙”的人,人们实际上是一种样子,在不同的情景下又不得不是另一种的样子。生活就像是一个舞台,舞台有前后之分,生活在存在形态上也有前台和后台的不同。在公共空间中,我们被他人注视,就好像站在舞台上,成为被看的对象,我们需要将最符合他人标准的自己表演出来以获得社会声誉。每个人都在扮演一个角色,随波逐流,活在他人的意见中,从别人的判断里获得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以此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而这正是每个人丧失真我和独特个性的开始。如海德格尔所言,人之所以为人,是在于人不像其他存在物那样是一个属类,每个人都是一个存在者,都有自己独立的、特殊的生活方式,而人们时常遗忘了自己的个性,在日常生活的庸常条例和框架中变得人云亦云,这也正是现代人“装”出来的“千人一面”。与程羽蒙人前挑剔星级厨师做的美食,人后去超市买关东煮;人前炫耀有单位派的车,人后独自挤地铁的装腔作势相比,男主人公王灿在寺庙中的畅所欲言、与导游打架等等看似讨厌的行为反而透出一股真诚,他那一句“不需要装逼的程羽蒙”更是大快人心。 
  其次是“赶”。影片中的程羽蒙在快节奏的上海每天拼命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看似体面的工作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取代。她只能不停地变化自己的目标、初衷、身份,不断地妥协,才能应对外界的变幻莫测。变动的社会要求其中的人具有可变性与可塑性,如此才能不断以全新的面貌去适应它。于是,人们不断奔波与劳累,不停地焦慮。再也没有一劳永逸的生活和工作,必须小心翼翼才能应付瞬息万变的生活之流,只有不奢谈梦想,将人生缩小为具体、实际的愿望,才能对抗生活中意外的打击。一首题为《从前慢》的小诗曾风靡一时: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曾经我们静坐望山,相看不厌,如今已是花开花落不知时;曾经时间多得足够挥霍,明天仿佛永不会到来,如今只能全速前进;曾经心愿很小,脚步很慢,如今被所谓的目标一叶障目,自然不见泰山;曾经我们很热闹,如今的狂欢也只是一群人寂寞的总和;曾经的东西可以用一辈子,坏了还能修,如今只会换……在一个速食年代里,速度就是资本。我们早已习惯奔跑,习惯忙碌。来不及停下来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味地将他人视为好的设定成自身的目标,将人生的成功狭隘化为事业的成就,更无暇思考在看似多维度选择之下,有的只是单调与繁琐。也许,不是无暇思考,更是不敢思考,一旦停下必将直面自身的空虚和无助,任谁都无法承受这份生命之轻。于是,我们只能忙于生活,同时又忘记生活,汲汲营营,忙碌一生最终两手空空。
最后是“空”。影片中的王灿是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他的种种行为,包括在飞机上喝醉,亵渎尼泊尔神灵,讽刺程羽蒙的真名“程天爽”等等,都将他内心的空虚和无聊暴露无遗。“别瞎折腾,没什么用”被王灿视为人生格言,这无不是一种人生荒诞感和无奈感的体现。混迹于时尚派对、现实土豪中的杂志主编,成天把“给心灵吸吸氧,让精神松松绑”挂在嘴边,以精神贵族的面貌掩盖佯装贵族的假清高。加拿大哲学家查尔斯·泰勒曾这样描述现代人的生活:“个人除了失去了其行为中的更大社会和宇宙视野外,还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有人把这表述为生命的英雄维度的失落。人们不再有更高的目标感,不再感觉到有某种值得以死相趋的东西。”[2]现代人正是因为缺乏一种把眼界放之社会或宇宙之中的英雄气概和魄力,不对社会怀有任何宏大的抱负,只满足于个人性的渺小快乐,在自我生命的狭小圈子中左冲右突,才会尽在汲汲营生中逐渐消磨掉自己的生命力。人们的精神因此变得卑琐,生活变得既狭隘又缺乏意义,人因此被困于自己为自己铸造的“金漆牢笼”中,习惯于一地鸡毛式的舒适生活,因缺乏一种投身广阔世界的气概而变得平庸又渺小。人们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敏锐地感受到生活本身的不确定性、瞬息万变性以及极度的心理焦虑,越来越丧失对自我价值的认同。现代生活因此呈现出这样一幅“荒芜化”的场景:“可能你正觉得烦躁。或者,你觉得被妻子、丈夫、孩子或工作的要求所淹没。你也许觉得不被自己的亲人所欣赏。也许你觉得生命正离你而去,可你还没有实现你希望成就的任何伟大事业。有价值的事物正从你的生活中消逝。”[3]外在世界的瞬息万变让人们难以把握个体以及生活所固有的价值,于是,人们便执着地追求最不费力气的东西,生活中庸俗的享乐主义就此盛行。最终,人们没有了为遥远的目标而奋斗的理由,他们可能放弃一切高尚的抱负,而成为一具生命的空壳。 
  三、“等风来”的文化反思 
  整部影片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要数王灿带着程羽蒙滑翔的场景,尼泊尔旖旎的自然风光,都市生活快节奏的喧嚣与等待风来的宁静之间画面的不断切换,点明了电影的真正主题,这样空明的风景和心境,仿佛能带领观众进入到一种精神的自由境界。我在等风来,需要找回的是真正属于自己内心的宁静与平和。繁华、喧杂的世界让我们难以清楚地认识自己。而灵魂之所以伟大,正在于其具有的独立性与个性。内心的宁静与平和,可以撕下一个人所有的面具与伪装,重新发现自己的真实天性,成为自己。可以说,“等风来”并非对现实的逃避,而是一次在孤寂中寻找真我的旅程。然而,风什么时候来,风会不会来,风来之后又怎样,是“等风来”需要思考的一系列问题。回到影片本身来看,结尾处程羽蒙淡淡的一抹笑容是她找回内心宁静的暗示,但是她的生活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唯一不同的只是都談不上精神升华的一次精神旅行。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当我们面对浮世嘈杂,只能等,而又不确定“风”什么时候会来,究竟会不会来,来了之后会有什么实质性变化的时候,这是一种何等的无奈! 
  参考文献: 
  [1]《等风来》是一种多样性尝试——对话滕华涛[J].电影艺术,2014(2):106. 
  [2]查尔斯·泰勒.现代性之隐忧[M].程炼,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4. 
  [3]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M].赵旭东,译.北京:三联书店,199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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