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饥饿的女儿》和《杀夫》是当代女性主义作品的重要代表,虹影和李昂这两位女性作家以独特的视角关照海峡两岸社会底层女性在男权社会下恶劣的生存状态,勾勒出具有特色的人物形象,为研究女性文学和探索现代女性的独立生存之路提供了优秀素材。本文主要通过社会环境的压迫、男性中心文化的解构、女性意识的觉醒三方面,挖掘两部作品中造成女性生存困境的缘由,透视作品中女性绝望背后觉醒的意识并探求其中蕴含的重要价值。
【关键词】社会环境;男权中心文化;女性意识;
《饥饿的女儿》和《杀夫》两部作品展现了海峡两岸社会底层女性在男权社会下恶劣的生存状态,蕴含了作家对受难女性的深切同情和对女性生存之路的热切关注。细读之下发现“饥饿”在两部作品中都是女性生活的重要命题。物质和精神的双重饥饿是女性生存困境的主要表现,女性的“饥饿”主题又是为何存在呢?朱丽叶·米切尔指出:“只要生育仍是一种自然现象,妇女就注定要成为社会剥削的对象。”[1]26自然层面决定了女性注定是弱势群体。除此之外,社会环境和男权文化的盘剥,加深了女性的困顿程度,加之女性自身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必然将女性推入绝望的深渊。女性在压迫中对现状的不满、对男性中心文化的失落,最终在绝望中觉醒、反抗,探索生存之路,寻找人生意义。
一、社会环境的压迫
社会环境不仅仅指人们所处的物质社会,也包括特定意识形态下的精神世界。女人不仅和男人一样要承受社会等级中的层层盘剥,还要遭受整个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和伤害。我们还记得《呼兰河传》中的小团圆媳妇,记得《祝福》里的祥林嫂,是封建社会把她们逼上绝路。子君像娜拉一样出走,可依然走不出“堕落”或“回来”的漩涡①,那是社会压迫下女性无法扭转的命运悲剧。扭曲的人性、多重饥饿和“看客”世界所构成的社会环境足以让女性一步步走向绝望。
(一)扭曲的社会必然形成扭曲的人性
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马斯洛将人的需求划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五个层次,其中生理需要是人们最原始、最基本的需要,如对食物、水和住房等的需求都是生理需要,若基本需求都得不到满足,其他需求自然无从谈起。“食饥饿、爱饥饿、性饥饿”是小说主人翁六六和林市共同的特点。《饥饿的女儿》以三年饥荒为背景,六六说:“饥饿是我的胎教,苦难是我的启蒙。”[2]53对饥饿的感知深深烙印在六六生命里,最可悲的是———饥饿属于整个时代,所以在饥饿中她只能感受到亲人之间的极端冷漠,所有人只忙着活下去,求生欲望早就扭曲了人性:“我们实际上都很自私,根本就没有相爱过,就像我的那个家,每个人只想到自己!”[2]296《杀夫》里的林市在饥饿中长大,最终被叔叔以换得长期免费猪肉的交易嫁给了凶残暴虐的屠夫陈江水。林市不过是换了一个寄居场所,她依然没得到爱和温饱,还在肉体和精神上受尽折磨。
(二)女性的悲歌
在“看与被看”中愈演愈恶劣六六和林市在三重饥饿的压榨下苟延残喘,痛苦挣扎,身边被压抑的其他女性没有丝毫怜悯,而是在“观看”中自得其乐。六六的大姐本是地痞的女儿,却和外人一起嘲笑六六私生女的身份;她嘴上说着爱这个家,理解所有人的不容易,却总是无耻地向家人索取,把女儿扔给本身就生活困难的母亲,她就像看客一样看着母亲和六六挣扎,也叫我们观摩她的不堪。林市就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样,在市集上被叔叔当作一件商品,用来换取长期免费猪肉。隔壁的阿罔官就看着林市被丈夫用食物引诱、强迫充当性具,还在林市受性虐后给予无尽的取笑和侮辱。林市就那么成为了阿罔官的生活调味剂,以备阿罔官在感到痛苦时将自己蹲在林市家土墙下偷窥、监视到林市被丈夫性虐的趣事告诉别人,供人娱乐。
(三)女性悲惨命运的重复和轮回女性悲剧不是个例,而是故事的重复,生命的轮回。也正因为重复性和轮回性让女性的悲剧色彩更加浓烈,让她们在绝望中的呐喊更具穿透力。《杀夫》通过两条线索勾勒出林市与母亲两代人的悲剧。饥饿是林市和母亲的共同命题,悲剧也是她们的共同结局。孤儿寡母被叔叔侵占财产后流落街头。母亲因为一团白饭被强奸,失去了尊严和生命,她因为长期肉票被卖给屠户做妻子。“陈江水到厅里取来一大块带皮带油的猪肉,往林市嘴里塞,林市满满一嘴的嚼吃猪肉,叽吱吱出声,肥油还溢出嘴角,串串延滴到下颚,脖子处,油腻腻。”[3]76在这样的描写中看不出丝毫的美感,女性的人格和尊严也无法谈起,肉体的折磨、精神的凌辱以及惨无人道的性折磨都是成为她换取粮食的筹码。林市母女悲剧的重复只是千千万万被压迫女性的缩影。也许人情的冷漠不是生来如此,人都是被生活一步步逼上绝路的,就像六六的母亲所说:“这个社会假模假样的,不让人活也不让人哭。”[2]284人们都是被社会逼得失去了自我,才会在生活面前变得面目可憎。
二、男性中心文化的崩溃
在西方宗教文化中,女性因男人的一根肋骨而生,法国女作家波伏娃说:“女性不是生为女人,而是变成女人的。”[4]可见在长期的观念里,女人甘愿依托于男人生存,男性也就更多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这也成就了男性地位远远高于女性的现状,但是这种特权并非永恒不变。如果男性多是不称职的形象,女性的依附信念便受到冲击,继而女性对男权社会的失望和女性的觉醒意识必然会带来男性中心文化的崩溃。
(一)父亲形象在作品中的缺失父亲形象一直是男权最有力的代表,但是两部作品在人物设置上父亲形象都是缺失的,即使在场,也是无所作为。林市的父亲在她9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且由于父亲的去世直接导致林市母女被叔叔抢夺财产,流落街头,更间接导致了林市母女悲惨的人生。除此之外,暂代父职的叔叔最后却把林市卖给了屠户,这也从侧面展现了男权社会根本无法给女性的生活带来庇护,无法供给其长久的安乐。在《饥饿的女儿》中,父亲形象在抽象意义上也是缺失的。六六说:“三个父亲,都负了我:生父为我付出沉重代价,却只给我带来羞辱;养父忍下耻辱,细心照料我长大,但从未亲近过我的心;历史老师,在理解我上,并不比我本人深刻,只顾自己离去,把我当作一桩应该忘掉的艳遇。”虽然三个形象都真实存在过,但在六六心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父亲,她一直都在寻找她生命中缺失的父亲,但是她最后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父亲。”[2]309不难看出,字句间隐含着对男权社会极大的失落。
(二)令人失望的男性形象两部小说中几乎没有值得称赞的男性形象,多是卑劣猥琐、虚伪残暴或无能自私的男性。《饥饿的女儿》中六六的历史老师竟是一个伪君子,他从一开始就在盘算六六,他不过是在六六身上寻求一种刺激,满足自己的淫意并借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大姐的前夫因为夫妻吵架,跑到党委去揭发大姐的身世(生父是流氓,养父是国民党逃兵);四姐的丈夫在没结婚之前,就差点为了攀高枝抛弃她,婚后更是酗酒赌博夜不归宿。林市的叔叔将自己贩卖给屠户;林市的丈夫陈江水也只是把林市当成泄欲的工具,他用食物引诱、威胁林市。除了身体上的虐待还有精神上的凌辱,他明知林市怕看杀猪却强迫林市看血淋淋的宰猪场景,只是为了借机报复,愉悦自己的心情。两部小说中最能代表男权社会的父亲形象却在小说中缺失,余下的男性形象又多是令人失望的,作者这样的安排绝非巧合而是别具匠心的结果。作品中真正“男子汉”的缺失,无疑是表达女性对男权社会失望的最好方式,这也标志着男性中心文化的崩溃,为女性意识的觉醒和探索自身生存之路埋下伏笔。
三、女性意识的觉醒
(一)女性意识的觉醒本身就包含了对现有社会文化的反驳和背离乐黛云在《中国女性意识的觉醒》一文中指出,女性意识应该包含社会、自然和文化三个层面:“在界定女性生理和心理的经验前提下,关注女性在男权社会的独立意识和反抗精神。”[5]两部作品中的女主角在经历社会环境压迫和对男权社会的深深失望后开始反抗,但是为何最终命运却大相径庭?
(二)觉醒的驱动力是影响人物结局的重要因素恶劣的社会环境和物质、精神世界的双重匮乏是促使两人女性意识觉醒的外在驱动力。因为林市缺少内在自我觉醒的驱动,所以二人选择的反抗方式不同,结局也不同。《杀夫》以第三人称视角客观叙述了一个极具视觉和心理冲击的暴力与性的故事,以女性暴力反抗做结尾,将悲剧演绎到极致。而《饥饿的女儿》中的六六最后离开家乡开始独立的新生活。林市最后向自己的丈夫举起屠刀,其实并不意味着女性主义给男权社会崩溃最致命的一刀,那只是被生活、被社会、被人虐待到无路可走的女人的无奈之举。在你死我亡的环境下她别无选择,只能举起屠刀,与她自身女性意识的觉醒无关,或者只能勉强算作被环境逼出来的被动觉醒。相反,六六的反抗是源于内心的渴望,虽然方式不那么强烈,却更具张力。
(三)女性意识的觉醒程度也会影响人物的结局两部小说主人公在意识上都经历了从“无奈接受”到“沉默隐忍”的过程,但是实际上,林市的思想仅仅停留在反抗阶段,她的意识并没有真正的觉醒。即使面对丈夫残忍的肉体折磨和变态的精神凌辱,她也从没想过要离开。“林市心中模糊地想着这个男人就是人家所说终身的依靠了。”[3]55从她嫁给陈江水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把陈江水当作赖以生存的依靠,最后当她忍无可忍用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丈夫的生命和自己的生活,但她却没有实现自己真正的独立。六六不同,她从小就有独立意识。小时候姐姐们都试母亲的大衣,自己被拒绝后便趁家里没人拿起剪刀自己“改装”,那时候她就知道半夜和四姐说“我要翻身”并不是玩笑话。当发现自己是个私生女的时候,她就明白家不可能带给自己荫蔽;当六六经历“寻找父亲”失败和老师的欺骗后,男性的精神导向在六六的世界里已经丧失作用了,母亲和身边姐妹失败的人生经历也让六六对男权社会越来越失望。正是因为两次错误的尝试,促使了六六意识上真正的觉醒,她开始变得独立,准备脱离家和男人,探索女性独立自主的生存之路。小说接近尾声时,六六义无反顾去医院准备打掉孩子,她说:“我正在想办法逃离这个世代贫穷痛苦生活的轮回,为此目的,我必须倾注全部身心,决不能有任何拖累。一旦要孩子,我必须马上为他找个新父亲,然后将将就就成家糊口。”
(四)思想的觉醒是女性探寻生存之路以及人生的意义的基础李昂说:“女性在无经济独立之条件下,只有仰赖男性为生,其可能的悲惨状况之一般。”[6]毋庸置疑,经济在女性生存之中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但经济是保障,思想却是先锋。林市的悲剧在于行为受压迫不得不觉醒,可思想上却从没想过独立,所以最后在绝望中她采用最激烈的方式向男权社会发出了女性的呐喊,这样强大的冲击力确实足以震撼人心,但也令人唏嘘不已。从根本上说,林市依然没能摆脱悲剧命运。六六的方式很温和,但是其中蕴含的张力却不容小觑,思想的觉醒让她看清女性自身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勇敢摆脱对男人的依附,离开家积极地去探寻自己的生存之路,寻找人生意义。
四、结语
两部作品为研究女性文学和探索现代女性独立生存之路提供了优秀素材。虹影和李昂以女性作家少有的直面真实的勇气和力透纸背的大胆笔触,揭示了中国海峡两岸社会底层女性悲惨的生存状态,透视绝望背后觉醒的女性意识,批判锋芒直指男性主义,为女性主义的伸张举起了一面鲜明的旗帜。
[注释]
①鲁迅在其作品《伤逝》里预言了娜拉出走之后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参考文献]
[1]秦美珠.女性主义的马克思主义[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
[2]虹影.饥饿的女儿[M].北京:知识出版社,2003.[3]李昂.杀夫[M].西安:华岳文艺出版社,1988.
[4][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9.
[5]乐黛云.中国女性意识的觉醒[J].文学自由谈,1991,(3).
[6]李昂.杀夫·杀妻·杀猪:传真对话国际篇[J].台湾文学选刊,19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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