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论语;语言;简约;
《论语》是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们对孔子讲课内容的总结与回顾,记录了当年老师的经典语录。一者是孔子讲究“春秋笔法”,力求言语简练而承载大义,一者是春秋文章不似战国欲被统治者采纳那般功利,使得《论语》以简洁而低调的论述承载深刻的含义。简洁、凝练而富含深意即是简约的含义,也就是《论语》语言的总体特征。本文着眼于《论语》语言的简约性特征,立足《论语》文本,同时通过与《孟子》《荀子》的比较,阐述其文约辞微的文风。
一、《论语》文本自身的简约性
(一)《论语》中经常出现格言警句式的语句
例如,“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道不同不相为谋”“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等,形式简单,文辞简洁,蕴含丰富的生活经验与哲学道理。
(二)语言内涵极具概括力
例如,“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孔子抓住弟子的主要性格特征,一字称之,不仅高度概括,而且凝聚了人物性格中的精华,“愚”“鲁”“辟”“喭”四个汉字给予读者无限遐想,启发后世学者不断去挖掘。再如,“《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可见孔子对《诗经》的了熟于心,今人洋洋洒洒挥墨三千,未必解释得了《诗经》的真谛,孔夫子仅以三个字,赋予305篇诗的造诣,诗传言教。
(三)思想深刻简洁
孔子传授思想,从不对弟子进行什么喋喋不休、条条框框的思想灌输。相反,孔子的思想核心是“仁”与“礼”,他始终以此二字作为衡量做人的准则。孔子对弟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等,一言以蔽之曰“仁”,《论语》任何对子弟的要求、世事的褒贬,都是“仁”与“礼”具体而微的阐释。
二、与《孟子》《荀子》的比较
相较于晚于《论语》的另外两部儒家经典———《孟子》和《荀子》,《论语》语言的简约特点更显鲜明。《孟子》的问世,标志着先秦诸子散文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荀子》使议论文正式成为一种独立的文体,标志着我国论说文体已进入成熟阶段。
(一)从说理方式看《论语》《孟子》皆是语录体和对话体,《孟子》里三言两语式的独白越来越少,对话较长,它已将简明扼要的语录,发展为长篇大论。《荀子》的篇幅长度更是远超过《论语》和《孟子》,观点明确,例证结合。先以《论语》为例: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2]3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2]4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2]5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2]6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论语》大多为三言两语,表达观点。每小节句子以三四言引出中心概念,五六字阐明观点。由于每章节句子篇幅所限,《论语》体现出初步的说理特点,尚不具备议论特征。《论语·子路第十三》: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2]150这是《论语》中少见的,甚至是唯一兼具长篇幅且说理之处。较之前几例,该片段层层推进,环环相扣,纯理论说理论述,运用“顶针”的修辞手法,推进逻辑的递进,继而得出“正名”对于稳定社会秩序的重要意义。长句叙事说理,加之修辞的纹饰,已稍显议论散文的端倪。
因此,《论语》说理特点是纯理论议论,对一般现象高度概括,升华成紧致凝缩的辞据。到战国中期的《孟子》,依然以语录体的叙述方式呈现,但语录体的独白围绕一中心四面发展,详尽铺陈论述。《论语》的说理是凝练的警句,《孟子》俨然已是成熟复杂的文章。例如: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仁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3]孟子主张性善论,谈及此,句首开门见山抛出论点“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举例阐释先王有不忍人之心、今人有不忍人之心,再由事例提升到理论层面,所谓的“不忍人之心”乃人之四端———仁、义、礼、智,最后道出具备四端于己于社会的重要意义。从行文结构看,“总—分—总”的论述思路已相当明显,有理有据,夹杂议论,其完整性可谓小论文。
相比《论语》中“正名”的纯理论说明,孟子先抛出论点,紧接着举例论证,最后得出结论,其中举例论证把道理说得深入浅出,充实了论点,排比的修辞加强了气势,增强了感情,显示出说话人的义正词严、理直气壮。这就比《论语》凸显出语言的灵活多变、复杂生动,更具有势如破竹、酣畅淋漓之感。翻开《荀子》我们发现,《论语》《孟子》是以一段或几段文字构成议论性篇目,每章标题选自内容开头一词。《荀子》各章是专门的题目,例如《劝学》《修身》,正文部分洋洋洒洒,闳中肆外,更与《论语》《孟子》不同的是,《荀子》系统地书写了作为思想家的整套理论。
(二)从修辞分析《论语》通过比喻、对比为主的简单说理方式传达婉言、曲语,很少直接议论。《孟子》《荀子》继承了此特点,不但喻体丰富,叙述过程说理、议论恢弘,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论语》中谈论君子行为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把“君子的过失”比作“日食”“月食”,结果分两种情况说明,句式浓缩、凝练,层次鲜明。一句话仅用23个字,8个实词,3个虚词呈现观点,讨论观点。而《孟子·公孙丑下》谈到相同问题时说:“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这段文字53个字,仍然以《论语》中“君子”“日月之食”“过”“见”“更”“仰”6个实词为主,循环往复,在原本正反对比的同时扩展今昔对比,复沓重章,摆事实,讲道理。《论语》中每一小章节往往三四句话,篇幅短小、精炼,比喻、对比的技巧显得较为独立,说话者如一阵微风亮明观点。
(三)而《孟子》根据不同的对象、不同的内容设喻,通过与对比手法结合,修辞多而广,手法富于创造性,以一些超乎常理、富于想象力的比喻使抽象的道理形象化,语势激烈,针对性强。当孟子回答公孙丑“不动心”说时,举“揠苗者”,回答“齐桓晋文之事”,举“缘木而求鱼”,诸如此类纹饰的语句都成为后世广为流传的寓言或典故。而《荀子》仅《劝学篇》就有60多处比喻夹杂对比,举凡自然生物、生活事例类比,构造排比句式,前后相应,思路清晰,逻辑周密,论辩透辟。与《论语》异曲同工之妙在于,《荀子》也长于由自然现象发端起兴,不同的是,它的引域之广超乎《论语》。春秋时文辞简约,战国时格局大变,说理文已向议论文转变,大量排比句和对偶句铿锵优美,句法骈俪,显示战国文章高屋建瓴、纵横捭阖的气势,具有浓厚的文学色彩。
(三)就句式而言《论语》多用4-6字主谓宾的简单句,《孟子》《荀子》在4-6字短分句基础上组成复句,其间大量修辞手法联袂相济,挥洒自如,造就了庞大的句式工程,已体现出古代汉语的成熟。孔子讲究“辞达而已”“文质彬彬”,孟子“富于腾挪跌宕,摇曳多姿”[4],荀子追求“言语之关,穆穆皇皇”,如果把《论语》的篇目比作一株株空谷幽兰,暗香疏影,那么《孟子》《荀子》则是百花竞放,灿然成锦。在儒家说理散文中,战国时期的《孟子》《荀子》铺张扬厉,文辞繁缛,具有体态丰腴之华美,而春秋时期的《论语》清秀如玉人,冰骨清寒瘦一枝,极具简约之秀美。
[参考文献]
[1]徐柏青.论先秦诸子散文的发展与演变[J].湖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5).
[2]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
[3]赵杏根.孟子讲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4]谭家健.略谈《孟子》散文的艺术特征[N].光明日报,1957-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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